作者 馮兆龍

▲景龍池
如果你在一個城市生活了幾十年,自然會對這個城市的脈絡(luò)了如指掌。四十年前,我從關(guān)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村遷居省城西安,幾十年來,就一直工作生活在碑林區(qū),碑林的一切早已融入我的血液。物本無情,可你用的時間久了自然情隨物起??磥?,人視自己的居住地就如同自己的故鄉(xiāng),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感。
我生活的西安東關(guān)曾經(jīng)是盛唐繁華高地,這里有皇家園林、道教圣地還有皇家寺院以及大唐東市等盛唐遺址。這里的每一處建筑,每一個地名似乎都和盛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走進東關(guān),仿佛整個盛唐都成了你人生的背景,這里的一街一巷都能找出當年盛唐的影子。景龍池就是我今日要去探尋的目的地。
從柿園路東行左拐就進入景龍池。如今在東關(guān),經(jīng)九路以西有多條南北巷子,北面與索羅巷相接,唯有景龍池越過索羅巷向南與柿園路相接。柿園路是新中國成立后政府沿東關(guān)正街修建的一條道路,它原是興慶宮的中間部分,唐亡后,此處成為居民區(qū),明代稱士元坊,清末稱四元坊,民國初為柿園坊,新中國成立后拓寬為柿園路。柿園路建成后,就將原興慶宮遺址一分為二,路南的大部分已經(jīng)在興慶宮的遺址上建起了興慶宮公園,路北成了居民區(qū),景龍池也被分割在路的北邊,成了路北的一個巷名。
在古都中心的碑林區(qū),街巷地名為唐明清或民國時期依附的街道、學(xué)堂、寺廟或古坊、古建筑等所在得名,多數(shù)都會有一定的掌故或傳說。一個初秋的午后,我走進景龍池,改造后的景龍池古樸典雅,仿明清的道沿給人一種視覺沖擊力。兩旁的國槐郁郁蔥蔥,樹影婆娑,陽光從樹葉間隙透過,投射到地上形成一片片細碎的影子。我徜徉在斑駁的樹影中,就是想尋覓當年盛唐的繁華,但我看到的只是市井人家的煙火氣,小區(qū)門前閑聊的居民悠閑自得,道沿上的攤點老板笑迎顧客,閑散的游客穿梭于街頭巷尾。這里居住環(huán)境雖然逼仄,但彌漫著恬靜安閑的氣息。只是在路南口矗立的一條從井中騰飛而出的石龍雕塑,才顯出這條街的特別來。
景龍池在原唐代的隆慶坊,在興慶宮未修建之前就已存在,不過那時不叫景龍池。據(jù)《長安地名錄》記載,武則天在位時,此地有戶叫王純的人家,院中有一眼青石涼井供平日汲水。有一天,井中突然溢出水花,銀珠飛濺,汩流不絕,至唐中宗時,溢水成池。傳說池中常有云氣,間或有黃龍出沒,被人們視為奇觀。因此地叫隆慶坊,此池也被稱為隆慶池。又因是井水溢出,還被稱為井龍池。在武則天大足元年(公元701年)的時候,相王李旦(即后來的唐睿宗)的五個兒子被賜宅居這里,稱為“五子宅”。當時有很多人認為黃龍出沒是大吉的征兆,說明這里將來會走出天子。巧合的是,居住在這里的三兒子臨淄王李隆基,后來就登上了天子的寶座。李隆基登上帝位后,人們就將這里傳說中出沒的黃龍視為唐玄宗李隆基當皇帝的先兆了。龍在中國封建社會是皇權(quán)的象征,漢代以后,龍逐漸代表皇帝。龍與皇權(quán)本無關(guān)系,很長時間以來,它只是一種神話形象或者民間信仰。
李隆基登基后,為避玄宗名諱,隆慶坊遂改為興慶坊,隆慶池也改為興慶池。至于景龍池的由來,通常有兩種理解:一是由“井龍池”同音字雅化而來;二是因為該水域是唐中宗在位時水面擴大,所以從其年號“景龍”而來。此地雖然名稱眾多,但從清光緒十九年的《清西安府圖》上看,最后保留沿用的是“景龍池”三個字,而且在這個時期,景龍池已經(jīng)是一條很明確的巷道了。
我站在巷道中央,已想象不出當年這里的繁華,曾經(jīng)碧波蕩漾的景龍池早已灰飛煙滅。走到路北口,發(fā)現(xiàn)有一處高臺,高臺上是一座破舊的土坯建筑,墻體由青磚包裹著土坯,房頂為木梁搭建。據(jù)傳這是當年唐玄宗和嬪妃們觀魚的地方,明清時期人們在這里供奉著觀音,被稱為“老母廟”,在特殊年月里,廟里的泥塑被砸了,廟宇慢慢變成了民宅,直到現(xiàn)在還有人居住。
走出景龍池,回頭再凝望這個千年唐地,不禁頓生感慨,白云蒼狗,滄海桑田,在經(jīng)歷了千百年的變遷后,歷史的煙塵早已消散。景龍池這個稱謂所指的內(nèi)容已從皇家宮苑里的一池碧水變成了人們對一處地方習(xí)慣的稱呼,而那些千年傳唱的故事,早已留在了歷史的煙塵中,也留在了我對歷史的追憶里。我望不見歷史蒼遠的盡頭,卻能感受到腳下沉甸甸的厚重。
(本文選自2025年3月9日《陜西工人報》)
作者簡介

馮兆龍,筆名千里飛,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西安市作協(xié)理事,西安市碑林區(qū)作協(xié)副主席兼秘書長,先后在《人民日報(海外版)》,《光明日報》、《陜西日報》等報刊雜志發(fā)表作品百余萬字,出版有散文集《珍藏心底的記憶》。
責(zé)任編輯 王順利-《新西部》雜志-新西部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