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口碑，就是驗證精準扶貧工作成效的最佳詮釋。
——漢中市洋縣華陽鎮(zhèn)巖豐村駐村工作隊隊長劉翼飛
2012年5月，剛從部隊轉業(yè)到陜西省公安廳警務保障部一個月的劉翼飛來到了秦嶺腹地的巖豐村。一走進村子，他被自己看到的一切驚住了。多年后，他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時，依然記憶猶新：“村子里所有的路都泥濘不堪，每家每戶的房子黝黑破舊，村委會也不例外，村民們見到陌生人毫無表情、一臉木然。”
劉翼飛當時也沒有想到，自己就這么和這個村子結下了緣，而且一結就是七年。
如今，在陜西扶貧第一書記和駐村扶貧干部中，劉翼飛都是個特別醒目的存在。不管見過他的還是沒見過他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他的事兒。有一位曾經的駐村第一書記這樣形容道：“只要提起他，大家也都不再敢念叨自己駐村的時間有多長了?！?/p>
2014年5月，劉翼飛開始在漢中市洋縣華陽鎮(zhèn)巖豐村駐村扶貧，從駐村干部干到第一書記，再從第一書記干到工作隊長。說起這段仍在持續(xù)的經歷，劉翼飛臉上充滿了感慨，“不仔細想還沒啥，細一想還真覺得時間太快了?！?/p>
1972年出生的劉翼飛在這七年的時間里，恰逢從青年向中年過渡的時期。他說，這些年的駐村生活給自己身體帶來最大的變化，就是滿頭的華發(fā)，還有嚴重的腸胃病和風濕病。
不過，更多的時候，劉翼飛并沒有太多時間考慮自己的變化。他說，自己心里想的最多的，還是自己堅守七年的村子，到底能不能變成自己所希望的那個樣子。
破立之間
巖豐村在哪里？在地圖上找一下還真能被嚇一跳，這個深藏在秦嶺山脈深處的小村莊，似乎離外面的世界太遠了。它離華陽鎮(zhèn)20多公里，而華陽鎮(zhèn)離洋縣縣城還有70多公里的山路。
2014年5月，劉翼飛準備前往巖豐村，一位領導問他如何去？他這樣回答：我從鳳城二路坐公交到城南客運站，坐班車到洋縣縣城，然后再買班車票到華陽鎮(zhèn)，這剩下20公里到村里的路，就得村主任或村干部騎著摩托車來接我了。
一到冬天，秦嶺山里的路就會積雪結冰。而在夏天，巖豐村不下雨的日子也只有數(shù)得過來的幾天。劉翼飛說，駐村最艱難的事情，就是他對這里氣候的適應過程。
劉翼飛在甘肅慶陽鄉(xiāng)下長大，對一個習慣了冬天屋里干燥溫暖、夏天高溫陽光充沛的北方人來說，秦嶺山里長年的陰冷潮濕，隨時可能被蛇蟲叮咬的自然環(huán)境，難熬程度可想而知。如今他身體患有的各種疾病，大多由此而來。
駐村扶貧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加強基層黨建工作。當時的巖豐村與很多基層黨組織工作一樣，處于“破”的狀態(tài)，村支部工作多年癱瘓。劉翼飛當時的工作思路是，要加強基層黨組織，就要從增加黨組織的基礎設施做起，將村支部工作重新“立”起來。他的工作思路得到省公安廳領導的支持，省公安廳和華陽鎮(zhèn)政府共同出資，為巖豐村黨支部建起了黨員活動室，配齊了辦公設備，辦公環(huán)境有了非常大的改觀。
省公安廳黨委還同意了劉翼飛的特殊黨費申請，將6.22萬元用于為巖豐村支部購置黨建圖書和資料，修繕、充實了巖豐村村級衛(wèi)生室。
到巖豐村后，劉翼飛給自己定了五個工作目標，其中一個就是和村里所有干部黨員談一次心。這次談心過程頗為漫長而瑣碎，有些黨員也不是談一次心就能把思想扭轉過來的，他就談兩次甚至三次。
從破到立這個過程，劉翼飛用了半年的時間。半年后，巖豐村黨支部各項工作逐漸步入正軌?！按遄永锏狞h員、干部、村民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眲⒁盹w覺得，黨員干部既是村民骨干，更是標桿，黨員干部的能力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扶貧工作的成效。于是，他想辦法、找路子，從楊凌農科院請來畜牧專家、種植能手，給黨員干部解析最新的經濟形勢，傳授他們生產技能。專家們的到來，對這個與外面世界幾乎隔絕的村子來說，如同推開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門窗。
七年里，劉翼飛集中組織村里黨員干部學習150余次，組織村干部外出考察26次，這些學習和考察拓寬了黨員干部的眼界與思路，村民生產、生活觀念也發(fā)生了特別明顯的轉變。
劉翼飛的第二個工作目標，就是到全村所有人家里走訪一次，目的是了解基層組織、經濟產業(yè)、傳統(tǒng)習俗、村史民情，以及村民的主要利益訴求等情況。他將走訪情況做了記錄，也就梳理出了村子的貧困狀況，為后來的貧困戶建檔立卡工作做好了基礎工作，也找到了村子中“軟、散、亂、窮”等突出問題的根源。
精準扶貧工作開展初期，有些村民不僅不理解、不配合，還持有一種不信任的情緒在其中。劉翼飛的第三個工作目標，就是把村里所有農活都干一遍，在各家各戶干農活的時候，對各家的經濟和產業(yè)現(xiàn)狀有了一個了解。在與村民的交流過程中，他給各家各戶提出的切實可行的發(fā)展規(guī)劃，得到了村民的認同。
劉翼飛經過調研也意識到，巖豐村的貧困現(xiàn)狀，必須引入外部力量的支持。在他的建議下，省公安廳成立了脫貧攻堅領導小組，廳機關24個警種、部門黨支部與村民建立“一對一”幫扶機制，將幫扶責任落實到人。村里李典琴等6名貧困生上大學學費有問題，公安廳警保部開展捐資助學，籌措助學金2萬元，幫孩子們圓了大學夢，并且聯(lián)系省慈善協(xié)會和愛心企業(yè)資助12萬元，連續(xù)三年資助在校所有學生。
在村子內部，黨員干部也結對貧困戶，培養(yǎng)引導致富能手，通過開展“院壩說事”、“紅黑榜公布”、道德評議、積分獎勵等措施，貧困群眾的精氣神被激發(fā)了出來。
欲變現(xiàn)狀，先變其容
對巖豐村進行對口幫扶后，陜西省公安廳先后受到了原國務委員、公安部部長郭聲琨，時任省委書記婁勤儉、省長胡和平及其他省委常委的充分肯定，被省委、省政府表彰為脫貧攻堅工作成效考核優(yōu)秀單位，新華社《國內動態(tài)清樣》、陜西電視臺、《陜西日報》等媒體對省公安廳的扶貧工作進行了專題報道。
劉翼飛也獲得了省、市“優(yōu)秀第一書記”榮譽稱號、“陜西省脫貧攻堅獎”、“陜西好人榜”和陜西省公安廳“二等功”等諸多榮譽。最近的一次，是2020年5月被推選為全國脫貧攻堅獎候選人。
所有這些榮譽，都源自劉翼飛為巖豐村帶來的變化。
巖豐村有三個村民小組，85戶323人。2014年認定貧困戶34戶104人，后來省公安廳另外確定了8戶27人作為幫扶鞏固戶。如何能讓這個四面環(huán)山，交通不便，人均耕地不足1畝的秦嶺深處的小山村徹底脫貧？劉翼飛開始苦思冥想。他形容自己當時發(fā)愁的情景：“白天看著大山發(fā)呆，晚上睡不著覺?！?/p>
思考的結果，劉翼飛決定從村子的基礎設施建設入手?！跋茸尨迦荽迕灿幸粋€改觀，才能讓村民的心活泛起來?！眲⒁盹w將自己的設想形成規(guī)劃報告，給省公安廳領導進行了匯報。除了基礎設施改造規(guī)劃，這份報告還包括自駕車營地建設、易地搬遷、農村電網改造、農產品電商推廣、旅游服務培訓等多個脫貧建設工程。
劉翼飛（中）引領貧困戶發(fā)展土蜂養(yǎng)殖
“這些建設項目如果沒有大量的外部資金的注入和扶持，是不可能完成的?！眲⒁盹w說，這些年來，省公安廳共協(xié)調投資1300多萬元，對巖豐村基礎建設及村容村貌進行了徹底整治，各村組道路全部加寬改造，全村85戶村民的庭院都進行了修整。
繞村而過的河堤也投入資金進行了改造，還在河堤上修建了健身器材、文化長廊俱全的村民文化廣場。村中有5戶村民居住地分散，交通不便，劉翼飛就協(xié)調當?shù)卣M行了易地扶貧搬遷安置。
老支書嚴順禮長年守在村子里，對于村子一天一天的變化感受最深：“遠的我們不講，就說幾年前的巖豐村，設施落后，因為不通班車，村里信息閉塞。路是泥巴的，電路是老舊的。誰能想到自劉書記來了以后，我們村有了這寬敞的文化廣場、明亮的路燈、家家有瓷磚貼到頂?shù)默F(xiàn)代化廁所，這在以前可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兒?！?/p>
因為深藏在秦嶺腹地，巖豐村的自然風光非常秀美，加之又處于華陽古鎮(zhèn)與黃柏塬風景區(qū)之間，劉翼飛和繼任的兩位第一書記一起，引進省旅游部門投資300萬元，在巖豐村三組建成了自駕車營地。
劉翼飛說，村容村貌整治的過程，也是對村民們生活習性進行重塑的過程。在對道路進行亮化美化，并安裝路燈時，有些村民不愿意出勞力，覺得自己從小就習慣了晚上沒路燈，也沒影響到自己的生活。路燈安裝以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村里的夜晚原來也可以這么漂亮。“現(xiàn)在如果路燈壞了，他們反而不習慣了。”此后，村里實施配備垃圾車、全村旱廁改造和農網供電升級改造等項目時，村民們都是積極配合，并非常主動地參與其中。
在完成了巖豐村村委會辦公用房新建工程后，又實施了華陽鎮(zhèn)至巖豐村30公里道路“生命安全防護”工程建設和對巖豐村村民飲水工程的改造。
村民的住房安全是整個村容村貌改造的重點，劉翼飛和駐村工作隊引進資金，對全村住戶的房屋后墻進行了加固、粉刷，部分村民家里的屋頂也更換了機制瓦片。
作為旅游路線上的村莊，公路兩旁的美化、綠化、亮化提升也很重要。從2018年開始，省公安廳又出資對巖豐村公路兩邊的道路進行了綠化和美化。如今，4G網絡在巖豐村全覆蓋，自駕營地和村委會還實現(xiàn)了免費WiFi。吃過了交通不便的苦頭后，劉翼飛想方設法地開通了洋縣至巖豐村客運班車，拉近了村子與外界的距離。
現(xiàn)在，劉翼飛和駐村工作隊隊員只要遇到合適的機會，就會熱情地宣傳巖豐村的旅游。用他的話說：“站在村里舉目四望，端莊大氣的村委會辦公樓矗立山澗，沿河而建的村民文化廣場干凈漂亮，寬闊平坦的水泥路直通村民家中，家家戶戶紅瓦白墻的房屋顯得格外干凈整潔，非常值得一看?！?/p>
堅守的意義
對劉翼飛來說，家庭是自己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面。2017年，劉翼飛的雙胞胎兒子同時考大學，而他這一年恰好成為駐村第一書記，貧困戶精準識別和數(shù)據(jù)清理工作非常繁重，他住在秦嶺山里，根本不可能像別的家長那樣每天開著車接送兩個兒子上學、上補習班，結果孩子高考成績都不太理想，他的妻子為此有了心結。
而遠在甘肅老家，父親患腦梗死，作為兒子的劉翼飛只能做到請假安排入院急救后，就匆匆離開，無法守護在病床邊。多年后提起這些事情，劉翼飛說：“家庭所有的事情可以軟著處理，而很多時候，工作的事情卻不能也不可能甩手不干的?！?/p>
新建成的巖豐村村委會
劉翼飛對自己家里的很多情況說不清楚，但對巖豐村的情況卻了如指掌：“目前，20戶貧困戶發(fā)展土蜂養(yǎng)殖850箱，發(fā)展厚樸、櫻花250畝，袋料香菇12萬袋；6戶養(yǎng)殖土雞3600余只；4戶開起了農家樂；8戶種植了中藥材。村里還成立了兩個專業(yè)合作社，全村僅豬苓產業(yè)一項，今年就能達到180多萬元。最近新建成的電商平臺也開始對外銷售土蜂蜜、香菇等土特產……”
有付出就會有回報，巖豐村富裕起來了。劉翼飛給自己定了五個工作目標，完成了三個，剩余兩個目標是對全村農副產品的市場行情和銷路做一次了解，撰寫一篇巖豐村貧困狀況的調查報告。
劉翼飛看到，從扶貧開始，所有的外部力量對巖豐村都是“輸血”式的不斷注入資金。如何能培育村集體和村民們的內生力，讓他們以后能持續(xù)地自己“造血”，發(fā)展產業(yè)顯然是最主要的途徑。
巖豐村的傳統(tǒng)農業(yè)是以種養(yǎng)殖業(yè)為主，這里家家戶戶都養(yǎng)土蜂，雖然產量低，但品質好，賣價高。劉翼飛在對巖豐村所處的自然環(huán)境、氣候條件進行了解后，又對全村農副產品的市場行情和銷路做了調查，聽取了鄉(xiāng)鎮(zhèn)領導和村干部的建議，認為在保持傳統(tǒng)優(yōu)勢前提下，做好對貧困戶和所有村民的種養(yǎng)殖業(yè)扶持，并形成一定的產業(yè)規(guī)模，為農產品找到銷售渠道，就能讓巖豐村通過發(fā)展產業(yè)脫貧致富。
在巖豐村駐村七年，劉翼飛通過各種渠道為村里申請產業(yè)補助經費100多萬元，成立了中蜂養(yǎng)殖、中藥材種植和扶貧互助3個合作社。他和駐村工作隊整合統(tǒng)籌各方資金，成立了互助資金協(xié)會。如今全村有蜂箱2000多箱，養(yǎng)蜂合作社已吸納巖豐村股民47戶，每戶每年分紅約1000元。發(fā)展食用菌5萬多袋、豬苓15000多窩、白芨100余畝，娑羅樹、厚樸、山茱萸漫山遍野，雞、豬、羊等畜禽約3100只（頭），巖豐村農副特產業(yè)發(fā)展逐步壯大，確保貧困戶實現(xiàn)長期收益。
貧困戶楊章友覺得養(yǎng)羊可以致富，但缺少購買種羊的資金，就找到劉翼飛幫忙。劉翼飛聯(lián)系省公安廳反恐總隊捐資后，從城固購買五只山羊，還幫楊章友搭建了一排羊圈。楊章友沒有養(yǎng)羊經驗，不久就出現(xiàn)山羊不入圈、受驚嚇不吃草等癥狀，劉翼飛又幫著他求醫(yī)問藥。楊章友家當年就有一只母山羊產了三只小仔。半年后，他家純收入達3000多元。
2018年，貧困戶李茂才種植100公斤白芨，劉翼飛按照政策為他申請了1萬元的補貼。三年后，這批白芨收入有望達10余萬元。隨后，劉翼飛又說服李茂才種植了中、長期豬苓、娑羅樹等，這又是一筆穩(wěn)定的收入。“這樣一來，他家可以持續(xù)地發(fā)展產業(yè)，完全擺脫貧困的陰影?！眲⒁盹w欣慰地說。
產業(yè)發(fā)展起來，產品銷路又成了困擾村民的大問題。養(yǎng)蜂大戶朱成貴養(yǎng)的140多箱土蜂年產蜜600多公斤，劉翼飛和其他駐村干部在省城為他聯(lián)系客戶，打開了銷售渠道，去年，僅蜂蜜一項，朱成貴家就有5萬余元的收入。
劉翼飛（中）和村民交流
體弱多病的村民李茂強給劉翼飛說，自己養(yǎng)了兩頭豬，擔心以后不好賣，劉翼飛鼓勵道：“不用怕，你只管養(yǎng)好豬，到時我?guī)湍阗u?！?/p>
劉翼飛利用社會資源和公安廳機關工會、食堂，年年銷售巖豐村農特產品，銷售額達120多萬元，實現(xiàn)純利潤20萬元，全部分紅給村民。他還時不時召集單位同事和自己的戰(zhàn)友、朋友到村上文化旅游和消費扶貧。
為了巖豐村的產業(yè)能有更長遠的發(fā)展，劉翼飛為村里三個合作社申請了相關的農產品質量認證，把產品變成商品，并形成自己的品牌。依靠洋縣重點扶持的廠勝農特產品合作社擴大收購外銷路徑，讓巖豐村的農產品逐漸擺脫對自己和省公安廳的銷售依賴，真正以品牌形象和優(yōu)質形象立足于市場之中。
2019年底，巖豐村在冊貧困戶除1戶1人為集中供養(yǎng)的五保戶、年均純收入12000元外，全村順利實現(xiàn)脫貧摘帽。
劉翼飛說，最近幾年他回西安的次數(shù)，兩只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每次回到西安，碰到認識的人都會驚訝地問他：“怎么還在扶貧??！你守在那個村子里要干嘛？”很多時候，他總是溫和地笑著不做回應，只有面對特別相熟的人，他才會說出真心話：“我堅守在村子里，是希望看到這個村子里的人是如何一點點擺脫貧困的。這不是在找什么成就感，最重要的是我要看自己做的這個事情，堅守的這些年是不是很有意義?！彼χf：“這個才是最重要的?！?/p>
（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本人提供，特別致謝?。?/p>
文 |《新西部》雜志 | 呼東方
（責任編輯 王順利）
